谈《赡养人类》中滑膛的作用

摘 要：科幻小说在我国是一个发展很快的文学分支。而刘慈欣是新生代科幻文学的代表作家，他的作品具有明显的科学主义和人文关怀特征。扎根在当下实际，同时也利用想象着眼于广阔未来。《赡养人类》就是其关于社会财富分配的优秀短篇小说，本文通过对小说主人翁滑膛作用的分析，总结出小说的视角、语体特点，以及多处运用的对比手法。

关 键 词：刘慈欣 滑膛 科幻 贫富分化

科幻小说在我国发展至今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小说类别。而刘慈欣在科幻小说界有很高的地位，他的作品历来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他作品中令人惊叹的科学幻想以及紧贴现实的讽喻让作品充满了深刻的思想内涵。《赡养人类》也是一篇优秀的科幻小说。它借以科幻的文学样式，抒发对现实社会中财富不均、过分阶级化、教育问题等的隐忧。

分析小说主人翁滑膛的作用首先要明确他在小说中的角色定位。首先滑膛是一个第四地球的杀手，他不穷，属于中层阶级，他接受地球最富有阶级的委托去杀害三个处于最底层阶级的人。由此他就成了串联第四地球三个阶层的人物，同时滑膛也是弟弟地球与先进文明哥哥地球相接触的媒介。滑膛就是这样一个联系了地球内部阶级和地球外部阶级的人物，这样的阶级定位为小说情节的推进起到了巨大作用。小说全篇都是以主角滑膛的视角展开的，以滑膛为视角可以为小说语言的精炼运用提供便利，同时也可以借由这个第四地球中层阶级的眼睛充分反映出社会各阶层生活的真实面貌，利用滑膛与其他人物的对比反映出多重社会悲剧。

一、滑膛视角对于小说语言的优化作用

《贍养人类》这部小说选取的叙述视角与传统全知视角不同，作者放弃了第三人称可以无所不知的自由，将视角固定到滑膛身上，以他为焦点，描写滑膛的所见所为以及回忆，以滑膛的角度观察世界，通过内在视角的叙述引出不同阶级的人物，推动故事的发展。

滑膛视角有助于语言的精炼化，突出叙述重点。滑膛处于第四地球中产阶级的身份，区别着极穷的底层人，和最富有的上等人。对于这两个阶层的生活来说，滑膛只是旁观者，他没有直接的生活体验。所以小说中关于底层生活的描写和富人生活的描写都是十分精炼却又一针见血的。“这时，当天最后一趟运垃圾的环卫车来了，当自卸车厢倾斜着升起时，一群拾荒者迎着山崩似的垃圾冲上来，很快在飞扬尘土中与垃圾山融为一体。这些人似乎完成了新的进化，垃圾山的恶臭、毒菌和灰尘似乎对他们都不产生影响，当然，这是只看到他们如何生存而没见到他们如何死亡的普通人产生的印象，正像普通人平时见不到虫子和老鼠的尸体，因而也不关心它们如何死去一样。” 这是小说中对于底层拾荒者的描写，与同样描写拾荒者的《北京折叠》不同，因为是中层阶级杀手滑膛的视角，所以免去了对于底层生活环境如吃饭、睡觉、捡垃圾等冗长的描述。刘慈欣仅用一个既是底层阶级的旁观者，又是社会生活的参与者的滑膛的眼睛，来关照着底层社会极度的贫穷以及生存的挣扎。对于富人生活的描写也是如此，正是因为滑膛这个人物特殊的身份，才让小说不过多的将笔法放置在冗长的生活化叙述中，而是用适当的描写和对比显出社会分化的严重。

滑膛这个角色能帮助作者进行工业化词语的插入。小说是从富人与滑膛谈业务开始的，我们可以通过“滑膛在走进去前，不为人察觉地把手向夹克里探了一下，轻轻拉开了左腋下枪套的按扣。” 这样的句子猜到滑膛的杀手身份，但是我们一定会困惑后面谈到的“加工”、“工件”以及“冷却”。 “教官曾说过，对于自己开展业务的地区，要预先熟悉那些有可能被委托加工的工件，至少在这个大城市，滑膛做到了。......‘快冷却还是慢冷却？’滑膛同时加了一句，‘需要的话我可以解释。’” 当我们接触文本时就会困惑一个杀手为什么又和零件加工产生关系，继续往后读，当滑膛用回忆的形式谈起他的留学生涯时，我们才知晓，原来零件、加工、冷却都是他们杀手行业的黑话。被杀的目标叫“工件”，“加工”就是杀人，“冷却”就是死亡的过程。穷人的生命如草芥，可以被富人雇来的杀手轻易的加工，甚至可以通过客户选择的“冷却”方式，来给予他们死前漫长的痛苦。这样一个杀人到被杀死亡的过程被滑膛用几个工业化的词语代替，将一个饱受道德拷问的事件和零件生产放置到了一起，反映了滑膛这个人物心理的冷漠。工业化词语的运用让读者产生一种陌生感，进而吸引住了读者，当读者知道这些词语的寓意时便会在了然的同时产生的同情，引发对于社会存在的思考。这些工业化的词语无疑是独特的，它们为死亡赐下了新的名称，因其本身的含义与所指代意义的巨大差异，使读者更容易产生情感上的回应，同时它也增加了小说语言的特点。

二、滑膛的对比作用 ，增加了小说的悲剧性

在这部小说中用了许多对比的方法来写出穷中富阶级各自的悲剧，而滑膛作为一个中层阶层更易与他人做对比，同时也能在对比中反映出自己的悲剧。

（一）滑膛与拾荒女对比，凸现极穷阶层的生活艰难。小说随着滑膛执行杀人任务之前进行的调查，一一写到了乞丐、画家、拾荒女的生活，接着描写了社会的穷中富三个阶级，又描写了拾荒者内部的穷中富分化。这里的笔触是十分讽刺的，社会分化严重如此，甚至是拾荒者都有进一步的分化。从拾荒者在细菌蚊蝇恶臭中拥上垃圾堆的描写可以看出社会底层人的悲剧，从拾荒女一直在外围拾荒、瘦弱的身躯又可以看出，社会分化并没有尽头，在小的单位还会因为贫富再次分化，并且由于资源的独享，这种分化只会越来越严重。小说通过滑膛的杀手身份，赋予了他主宰底层人生命的权利，他的调查，他的一瞬间怜悯都更加的凸显了底层人的生存困境，无尽的挣扎。

（二）以滑膛为中介搭建起拾荒女和果儿超越时空的联系。通过拾荒女与果儿，滑膛与果儿的对比，凸现弱势群体人权的丧失，以及权力者对于金钱不择手段的追求。读到拾荒女的艰难处境和任杀手掌握生命的状态，读者已经动容，但是作者并没有就此停住。继续借由滑膛的记忆，将拾荒女和果儿这两个人物并置在一起。“这时，一阵蓝光从东方射过来，哥哥飞船已绕地球一周，又转到了南半球，仍发着光。这突然升起的蓝太阳同时吸引了两人的目光，他们都盯着蓝太阳看了一会儿，然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滑膛发生了一名职业杀手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手中的枪差点滑落了，震撼令他一时感觉不到手中枪的存在，他几乎失声叫出：果儿——但滑膛知道她不是果儿，十四年前，果儿就在他面前痛苦地死去。但果儿在他心中一直活着，一直在成长，他常在梦中见到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果儿，就是眼前她这样儿。”这时，在滑膛的视角下，拾荒女和果儿已经成为了同一人。这样的并置，进一步强调了果儿的人生悲剧。果儿是滑膛的养父齿哥在早期做的拐卖儿童生意中的受害者。为了赚钱，齿哥利用残疾儿童进行乞讨去博取人们的同情。果儿本是健全小孩，却仍被买下来，通过“加工”小腿并不进行医治而发黑致残，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可怜赚更多钱，果儿也总是处于饥饿状态。果儿作为人的权利被强制的剥夺，刻意的身体伤害以及精神折磨，让这个小孩子的生命时刻处于强权的股掌之中，最后死去。和拾荒女悲惨但还算自由的生活比起来，果儿的命运显然更令人绝望。人类尊严的践踏就在这二重对比之下一步步被揭示。

（三）以滑膛为媒介的，第四地球与哥哥文明的对比，凸显了经济科学高度发达下自由与生命的矛盾。小说的大背景是哥哥文明要占领地球，将地球上的人类赶到澳洲去，并且哥哥文明将按照地球上人生活的最低标准来赡养人类。因此，哥哥文明的人不可避免的会与地球人有所接触，而在小说里这个接触人就是滑膛。极富阶层是滑膛的委托人，极穷阶层是滑膛的“加工”对象，而滑膛自己又属于中层阶级，他特殊的杀手身份让他对于三个阶层都没有太多的主观感情，在他充分了解到第四地球三个阶层的生存困境后他接触到了哥哥文明的人。

果儿无法主宰自己的身体，拾荒女一辈子只能与垃圾为伍，还要被极富阶层的人杀死，这二者以及可以展现第四地球人类生存的困境与尊严的丧失。第四地球的悲剧已经被作者扩展到极致，但他又緩缓地写出一个更大的悲剧——哥哥文明的悲剧。哥哥文明是以入侵第四地球为目的而出现的，然而在滑膛与“哥哥”接触后，才发现原来可以直接占领第四地球的哥哥文明也不过是在第一地球被压榨到没有资格呼吸的穷人。

哥哥文明的人讲述着自己在第一地球的生活境况。第一地球除了太阳能以外所有的资源都属于中产者，“哥哥”的母亲因为在梦游时呼吸了家外的空气而被执法单位杀死，家里的生态系统因为要偿还母亲盗窃罪的罚款而崩溃，父亲为了让“哥哥”活下去，用自己的身体转换成了资源补给家里的生态系统，因此整个家就只剩“哥哥”一人了。由这么一个家庭的境况可以折射出第一地球除终产者外的非人环境。第一地球本拥有高度发达的文明，但这种发达的经济政治却没有给他们带来幸福的生活，相反绝大多数人生存不下去，只好在宇宙浪游寻找寄居的地方。这样比较下来，滑膛所生活的第四地球甚至是要更幸福。这样的行文凸显了高度发达文明下自由主义和生命之间的矛盾。哥哥文明高度奉行“私人财产不可侵犯”，所以当整个地球都成为了终产者的私人财产时，普通人就生存不下去了。这条法规没有错，执法单位也绝对公平公正，终产者的金钱来源也正当，但就是这种“正当”之下产生的生存悲剧才是真正无可调和的悲剧。

由滑膛展开的，滑膛、拾荒女、果儿、第四地球、哥哥文明这几个主体之间的交叉对比使得文章的感染力不断扩大。让人们深刻感受到贫富差距给社会带来的巨大问题，作者预想的未来难题已经通过人物之间的悲剧命运深深烙印在了读者心中。

有人说，科幻小是人类未来的预言，所以优秀的科幻小说很容易与读者产生共鸣。刘慈欣的小说总是深深扎根于现实，再加以科学式的幻想，辅之以人文关怀.《赡养人类》传达出的是一种危机感，它要达到的是警醒世人的作用。阅读《赡养人类》时我们会思考离我们很近的人口贩卖的问题，会思考自由主义下，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和将死之人偷面包的悖论，我们会思考贫富分化给哥哥文明带来的后果会不会发生到我们身上？......小说无非是一个“外星人入侵地球”的主题，但不同的讲述方式能达到的效果有很大的不同，作者以滑膛作为介绍人的叙述方式能让读者更容易把握文本的深刻内涵。依靠滑膛的特殊身份将读者引入到一个有可能降临的未来世界里去，读者依托现实生活的贫富现状产生共鸣，却又因无力改变而产生深深的痛苦感。这种群体式的共鸣就是整部小说起到的最佳效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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