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盖塞美术馆：一个显赫家族的稀世珍藏

在收藏家的密室里观赏珍宝不仅是一种难得的精神享受，人们还常常会受到好奇心的引诱不知不觉地落入一个个连环套装的故事里并沉迷其中。因为每个收藏家都有自己的收藏故事，每件收藏品的产出与流传也有各自的奇异经历。奇闻总是伴随着奇物的变幻让我们因惊奇而难以忘怀。

博尔盖塞美术馆（也被称为博物馆）位于罗马古城北郊的博尔盖塞别墅公园东边。该馆是由意大利一个收藏世家的宝库转变而来的。美术馆的馆舍就设在博尔盖塞家族的别墅内。

博尔盖塞家族收藏的喜与悲

博尔盖塞家族是欧洲四大艺术品收藏家族之一。这个家族是一个起源于锡耶纳的贵族世家。1541年，家族中的马尔坎托尼奥将他的家迁至罗马并成功打进上流社会。1605年，他的儿子卡米洛·博尔盖塞当上了罗马教皇（即保罗五世），这个家族的收藏史由此肇始。

保罗五世是个善用权力的人。他当上了教皇之后就把大弟弗朗切斯科封为里尼来诺公爵并接管了教廷的军队；任命二弟吉安巴提斯塔为博尔戈总督和天使堡城主；收养了妹妹的儿子，遂将养子希皮奥内·卡法雷利的名字更改为希皮奥内·博尔盖塞（1576—1633），授予其枢机主教（红衣主教）的重任，并封为维瓦罗亲王；家族中还有许多成员也都得到了重用。从此，博尔盖塞家族的权势与财富迅速膨胀起来。

保罗五世除了致力于向上帝祷告之外，他更喜欢漂亮的建筑和精美的艺术品。博尔盖塞家族早期收藏的艺术品有不少是通过他的权力运作得到的。据美术馆馆长的收藏品记录披露，该馆第一批藏品就是1607年保罗五世没收朱塞佩·切萨利的107幅油画，还有71幅油画是购买了枢机主教埃米利奥·斯芬德拉托的收藏。为了展示这些珍稀油画，保罗五世授意希皮奥内在罗马城北建造一座别墅专门用于收藏和展览。

在欧洲，权贵之家的建筑并不只是为了满足居住、集会或存放物品这些功能，他们还把建筑物与绘画、雕塑等同，都归入艺术品之列，用以装饰门面、夸耀权势和财富。希皮奥内为了满足舅父的艺术嗜好，聘请了荷兰著名建筑师约翰·万·桑藤自1613年开始在罗马的平恰纳城外设计建造别墅，随后又聘请了意大利最好的建筑师弗拉尼米奥·蓬齐奥和乔瓦尼·瓦萨齐奥打造别墅的内外装饰，还在别墅花园里修建了湖水、河池、喷泉与雕塑，开辟了花园农场，种植珍稀林木、鲜花、葡萄和蔬菜，为了让别墅花园充满生气，他还修建了牲畜棚饲养各类禽兽与牲畜。1620年，博尔盖塞大花园及花园别墅建成后，舅甥俩就把平日收敛来的各种艺术品都搬到了这里。从此，博尔盖塞别墅就成了这个家族存放收藏品的宝库。同时，他们也把这座别墅作为博尔盖塞家族进行各种宗教与世俗交际活动的会客厅，向罗马、欧洲乃至世界多国的达官贵人与艺术家们展示他家的收藏。别墅的主人――红衣主教希皮奥内·博尔盖塞还专门在花园的小戏台前树立了一块石碑，碑文称：

我，博尔盖塞，平恰纳别墅的守护人，公开声明如下：无论你是何人，只要是自由人，就别害怕这里有规定约束。去你想去的地方吧，问你愿问的那个吧，当你要走时就走吧。

由此可知，这个别墅花园和别墅内所收藏的艺术品给当时的罗马人带来了怎样的神秘感！而碑文中的慷慨声明则满足了多少人的好奇心。也许是借助了碑文的宣传效应，博尔盖塞家族很快就成了意大利乃至欧洲最著名的收藏家和艺术赞助人。

博尔盖塞家族的艺术品收藏来源多途，有购买、遗赠、罚没、向赞助者定制原创作品，也有通过世家联姻而继承其他家族中的艺术品等。比如，希皮奥内曾经赞助了贝尔尼尼和卡拉瓦乔，当他们成名之后为了报恩，就把自己的作品奉献给了恩主希皮奥内。

希皮奥内被称为伟大的收藏家。他的收藏趣味很驳杂，除了艺术品之外，还收藏了许多古玩、花瓶、镜子、古钟、乐器以及东方那些古老而又精美的日用器皿和摆件。1633年，当希皮奥内去世的时候，博尔盖塞美术馆已经初具规模。

博尔盖塞家族收藏品增添最多的一次是1638年，保罗·博尔盖塞王子娶了阿尔多布朗迪尼家族的女亲王奥林皮娅为妻。她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出嫁时便把娘家收藏的艺术品一齐带给了博尔盖塞家族。在这些艺术品中有不少是绘画名品，比如拉斐尔的《抱着独角兽的女子》、安托内洛·达·墨西拿的《男人肖像》及罗兰佐·罗托的 《绅士肖像》等都被视为传世佳作。

经过百余年的风雨，博尔盖塞别墅已经破旧了，但是罗马城里的建筑却越来越漂亮，这让博尔盖塞家族的人颜面无光。1770年，马尔坎托尼奥·博尔盖塞四世（1730—1800）决定按照当时流行的新古典主义风格重修别墅。他聘请了建筑师安东尼奥·阿斯布鲁奇主持房屋的主体改建，又召集了许多能工巧匠和艺术家改造室内装饰。他们在地面上铺了彩色的大理石图案，墙壁上装饰了浮雕和壁画，屋顶上新绘了天棚画，柱体上增添了涂金装饰，新修了漂亮的壁炉，修建了式样新颖的展台，整饬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经过10余年的改造装饰，博尔盖塞别墅焕然一新。如今我们见到的博尔盖塞别墅中的内外建设基本上保持着那个时代的式样。

收藏家的喜与悲总是变化无常，得之则喜，失之则悲。博尔盖塞家的收藏在18世纪里增长速度缓慢，家族中难以再现往昔那种获得珍稀艺术品的狂喜。刚刚跨入19世纪的门槛，博尔盖塞家族遭遇了收藏史上的重创，从此种下了悲伤的情愫。1803年，家族中的第六代卡米洛·博尔盖塞（1775—1832）亲王大婚，他娶的新娘是法国皇帝拿破仑的妹妹波利娜·波拿巴。卡米洛婚前曾在拿破仑远征意大利的军队中当将军，当他与波拿巴家族联姻之后，拿破仑便将这个妹夫封为法国王子、皮埃蒙特总督、瓜斯塔拉公爵和亲王。不过，卡米洛亲王在得到这些权力与荣耀的同时也给了拿破仑丰厚的回报。拿破仑也有收藏艺术品的癖好，他在欧洲征服了许多国家，每攻下一个城池都要让下属去搜索精美的艺术品带回法国。当他最宠爱的妹妹波利娜嫁到了意大利最富有的博尔盖塞家族之后，他对妹夫家收藏的艺术品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即向妹夫提出了购买的要求。意大利原本也是拿破仑的征服区，卡米洛既是拿破仑的下属，又当了他家的女婿，只得听命于他的索取。在1807年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拿破仑从博尔盖塞别墅里挑走了154件全身雕像、160件半身雕像、170件浮雕，还有一些珍贵的大理石圆柱和古罗马花瓶等，相继运到法国的文物与艺术品多达695件，为此拿破仑在卢浮宫内还特设了“博尔盖塞库”。这些被拿破仑买走的收藏品不仅让博尔盖塞家族成员扼腕痛惜，也成为后来承接这个家族收藏品的意大利文化主管者们心中永远的疼痛。

卡米洛亲王过世后，由于没有子嗣，弟弟弗朗切斯科继承了他的王位与遗产。弗朗切斯科看到别墅中收藏古文物的埃及考古展厅几乎被拿破仑掏空了，心里十分遗憾。为了弥补哥哥对家族考古收藏造成的损失，他不惜重金到各地收购考古发掘出来的文物以填补这个亏空。为了防止家族收藏品再次流失，他于1833年修订了由希皮奥内在1633年制定的《委托遗赠法》来限制家族成员转让祖上遗留下来的收藏品。

但是，到了19世纪末，博尔盖塞家族由于经营不善陷入了严重的财务危机，许多家产都被变卖了。1902年，意大利政府以360万里拉的低价购买了这座别墅和室内的全部收藏品，翌年成立了意大利国立美术馆。为了对这个家族300年来在收藏艺术品方面所做的贡献表达敬意，主管者决定仍使用“博尔盖塞”這个家族的名称为美术馆命名。

博尔盖塞美术馆被意大利政府购买之后得到了新的发展。20世纪以来，该馆以国家的名义又征集了一批名家作品，如贝尔尼尼的雕塑《时间揭示真理》就是1958年新买进的。20世纪晚期，意大利政府筹集到500亿里拉，自1987年开始对博尔盖塞别墅又进行了一次新的维修装饰，经过10年修整，美术馆于1997年重新开放。如今这座美术馆被人们评为罗马收藏艺术品最多、艺术价值最高的博物馆。

雕塑收藏品中的传世佳作

雕塑是博尔盖塞美术馆最出彩的展品，布满了博尔盖塞别墅一楼的各个展室。走进大厅，我们犹如进入一个奇异的世界。这里有单人全身雕像、多人全身雕像、胸像及大小不一的器物摆件。每一件都显得奇巧精致，令人叹为观止。这些雕塑制作于不同时代，最古老的雕塑出自公元前的古希腊，最新潮的雕塑出自19世纪初期。因为在博尔盖塞家族的收藏品中除了古代与中世纪的大量文物与艺术品之外，他们还赞助一些新生的雕塑艺术家制作出了不少新潮的雕塑作品。因此，它们能在2000多年的漫长岁月里汇聚一堂，各自展现出不同的风格魅力。

博尔盖塞美术馆中的许多传世佳品都有着非凡的来历。

吉安·洛伦佐·贝尔尼尼（ 1598—1680）是文艺复兴运动后期最具天赋的艺术家之一。他的父亲彼得罗·贝尔尼尼是佛罗伦萨的著名雕塑家，母亲是那不勒斯人，他出生在母亲的故乡。1605年，彼得罗将家眷带到罗马，小贝尔尼尼从此成了一个罗马人。贝尔尼尼聪明好学且十分勤奋，在父亲的熏陶下8岁时就用大理石雕刻出了一个少年头像，被人们誉为神童。罗马是一座世界文化名城，经过了文艺复兴的洗礼，文化艺术蓬勃发展，贝尔尼尼在这里如鱼得水，很快就长成了一条大鳄，在雕塑、绘画和建筑设计等领域都有显著的成就，他还写过剧本、当过导演，被称为艺术界的天才和全才。评论家们说，“他对罗马城不是贡献巨大，而是再造了罗马”，“他是罗马之子，又是罗马之父”。如今在罗马街头转一圈，仍然可以看到许多由贝尔尼尼创作的热情奔放、灵动秀巧的雕塑作品。他被奉为巴洛克艺术的开创者，其头像被印在意大利的大额钞票上，在意大利是个妇孺皆知的历史名人。

有人称贝尔尼尼为天纵之才，有人说他得到了上帝的眷顾。事实上，他的“上帝”仍在世间，当初这个聪明勤奋的青年人的机遇就来自博尔盖塞家族。贝尔尼尼的父亲彼得罗当年能举家迁居罗马，是因为保罗五世聘请他为新扩建的保利纳小礼拜堂制作雕塑。贝尔尼尼是父亲的小助手，他自幼年开始就得以与博尔盖塞家族中的显赫人物相识、相知，特别是受到了红衣主教希皮奥内的钟爱，进而红衣主教成了贝尔尼尼坚实有力的赞助者。贝尔尼尼受到赏识，其创造力如决堤之水汹涌澎湃，自1619年到1625年6年间就为博尔盖塞家族创作了《埃涅阿斯、安喀塞斯和阿斯卡尼厄斯》《普洛托劫持珀耳塞福涅》《大卫》《阿波罗与达芙妮》四组雕塑作品，这四组大理石雕塑后来就成了博尔盖塞家族雕塑收藏品中的镇宅之宝。

《埃涅阿斯、安喀塞斯和阿斯卡尼厄斯》这尊大理石群雕中有三个人物，中间的男子埃涅阿斯肩膀上扛着他的父亲安喀塞斯，身后跟着他的儿子阿斯卡尼厄斯。作品取材于由古希腊神话脱胎的罗马神话，表现的是在特洛伊城被攻破之际埃涅阿斯王子出逃的故事：埃涅阿斯的父亲安喀塞斯是特洛伊王室的旁支成员，他在放羊时被爱神维纳斯相中了，两人生下了埃涅阿斯。众神之王宙斯曾追求维纳斯未能如愿，当他得知此事后就惩罚了安喀塞斯，使其双眼从此失明。因此在神话故事中这位父亲的艺术形象后来就被塑造成为由儿子扛着的盲人。完成这组群雕的这一年贝尔尼尼只有21岁，群雕详细讲述了历史上这感人又惊心动魄的一幕：埃涅阿斯王子守城失利，特洛伊城陷落之时他扛起父亲，带着儿子逃到了罗马，后来就成了罗马人的祖先。只见埃涅阿斯的右手从父亲的右腿中穿过，双手抱着父亲的左腿保持平衡；而他的盲父逃难时还不忘带着他的保护神，右手扶着儿子的头，左手将那尊神灵撸到右边的肩上；爷爷左脚的旁边露出孙子稚嫩、胆怯的小脸。祖孙三代人层层套装，肌肤各有自己的特征：爷爷皮肤松弛，骨瘦嶙峋；儿子身体健硕，由于用力，筋络暴露；孙子肌肤紧致，体格圆润。三人的体格对比鲜明，充分体现出不同年龄阶段的生理特征。